她站在对面跟我说:“我被蚊子咬了三个包呢。”
那时是黄昏,光线像正在交媾的男女一样黏腻,她脸上的表情我不太看得清,但我猜测应该也就是那么回事,于是我没有理会她,只是问道:“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
“不是不是,”她竟然像个日漫女主似的连着摆起手来:“我就是突然想起你。今天白天我在教室里上课,下完暴雨之后王云把窗户打开,冷风吹进来一股茉莉花味儿,但学校里根本没种茉莉花呀。我寻思着这是怎么一回事,突然就想起你,接着就很想见你了。”
“噢。”
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于是低下头用脚去碾地上的一个脏烟头,然后我抬头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她,接着我再次问道:“那你还有别的事吗?”
“没有了,没有了。”她又摆起了手。我猜测她应该是打算结束谈话了,于是松了口气,打算回班级接着做历史练习册。傍晚七点多的学校里很吵,而且虫子多,整体就像融化的猪油一样恶心。就在我的心情即将变好时,她突然话锋一转,有些意味不明地说:“但是我被蚊子咬了三个包呢……”

之后她就走了。那是高二上学期的一个晚自习的间隙。当时有高且倾斜的一根路灯、有五六对正在打羽毛球的学生、有绕着操场慢慢散步的学生、有零星的老师往教学楼走、西边有最早出现的启明星、月亮好像是圆的又好像是弯的,但是那些都模糊了,我只记得她当时的表情,以及说那句话时的语气。
直到很久之后我还是不明白她那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。彼时我们都已经高中毕业,有三个多月无所事事的假期,但所有人都不再联系。我在某一次清理微信列表的微商时不小心把她给删掉了,直到两个小时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删错了人。我当时觉得有些心堵,想起我们两个认识五年,纠纠缠缠分分合合,曾经一起散着步啃烂熟的西红柿,炎热的夏天躲在狭窄的阴影里一前一后地走路,一起尝一个辣味的冰淇淋,一起对课表坐校车,她用墨线在白纸上画花给我,还在春天摘下两朵樱花挑好看的那朵送给我,还有许多次吵架后的视而不见,还有日记本里夹都夹不下的小纸条,越细想越堵心。于是我找人说了这件事,但等三个小时后我就将此事给抛在脑后了,并且过后再次想起来时只觉得不痛不痒。
直到大学开学前五天,我买完新行李箱回家,在楼下给做饭的母亲打电话叫她开门。
小区绿化做的过头了,升腾的草的气息在日光里欢欣鼓舞,其茂盛的样子就像是要将人类给取而代之。终于进了家门之后我已经被蚊子给咬了好几口,我数了数,正好三个包,右腿一个左腿两个。
我突然就想起那个黄昏来,她对我说“我被蚊子咬了三个包呢”时的姿态。我在脑子里用高考语文104分的词汇量,搜肠刮肚,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当时的表情。在好一番琢磨之后,我突然发现那个最合适的词就是落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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